有风来丨让人们离考古再近一点
这个夏天,“文博热”再度升温。
延长的开馆时间,更多元、丰富、流动起来的展览,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博物馆,这个人类文明的收藏盒。
在馆里,与千年之前的文物对望的那一刻,你是否也曾好奇,它是如何从层层深埋的泥土里展露,又是经历过怎样繁复的考证和修复,最终闪耀于眼前?
考古人能回答这些问题。每一个文物破土而出的瞬间,每一处重见天光的遗址,他们都是第一眼的见证者。
近日,浙江大学城市学院考古学系主任杜正贤的新著《唤醒沉睡的南宋》正式出版。当了数十年的考古队长,一个人拥有五项“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”的殊荣,这是他第一次写下考古回忆录。我们和他聊了聊,从新书里找答案,关于考古人的真实生活,还有这些珍宝的前世今生。
图源豆瓣
一
考古发掘通常被人们记住的,只有文物出土的那一个瞬间。
实际上,更多曲折离奇、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在这个瞬间之前。
这本回忆录最为浓墨重彩的篇章是杜正贤亲自主持发掘的五项荣获“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”殊荣的南宋临安城相关遗址。但具体到每个项目,则有更多的笔墨描述作者亲历的考古全过程——前期复杂的勘探、测量工作,以及在发掘、保护过程中如何与时间赛跑,甚至还有许多与盗墓者斗智斗勇的插曲,这些其实都是考古人的“家常便饭”。
遥远的考古工作变得具象起来,就像拍摄一部纪录片,用更小的“景深”聚焦这些微小的人和事。作者笔下的考古人,不是定格在一个个在探方上的剪影,他写下他们每一次经历的心路历程,还有酸甜苦辣的个中滋味,是那样鲜活而丰满。
杜正贤(左一)带领考古专家查看老虎洞南宋官窑考古遗址。受访者供图
“考古人一开始进墓葬,也是会害怕的!”杜正贤回忆起当时被点名第一个进入吴越康陵墓,“那是一种激动、忐忑、期待交织的复杂心情。墓穴漆黑一片,气味浑浊刺鼻,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至今都难忘。”
杜正贤把这些困难和失败、并不成熟的想法、几经辗转的过程,都诚实地记录在书里。
“科技已经改善了很多考古工作的条件,但是,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,考验恒心和耐力的挑战都是始终要面对的。”杜正贤希望通过放大考古工作的细节,有风来丨让人们离考古再近一点提供一种经验方向上的指引,也是一种真诚的鼓励。“考古,是持续而反复的探求过程,欲速则不达。听听过来人的故事就知道,这事儿是急不得的。”
二
考古挖掘,保护修复,公共展陈,这是一件文物完整的生命线。
1986年杜正贤开始从事文物考古研究工作;2005年调任杭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所长;2015年再度调任杭州博物馆馆长。
说来是个神奇的巧合,杜正贤职业生涯的三个阶段,在文博系统内的三重身份,刚好贯穿了这条生命线。
所以,他对于这些亲手挖出的“宝贝”有着异常深厚的感情,始终以考古人的眼光理解和思考。
战国水晶杯出土现场。受访者供图
考古人的视野有何独特之处?杜正贤在书里展现得淋漓尽致——考古所追逐的并不是器物,而是古代所有遗留痕迹背后的历史真相。他觉得,讲好一个文物的故事,一定要有逻辑,比如,给它建立一个时空坐标。
他在担任杭州博物馆馆长时,主办了杭州市朝晖路窖藏出土元代瓷器展。在策展的时候,他便想,不仅要呈现单个窖藏,更是要梳理全国同时期窖藏的器物,将其置于历史坐标中去呈现。
另一种坐标,书中称之为“古今重叠”。作为吴越国与南宋的两朝古都、东南富庶之地,杭州城的地下蕴藏着丰富的文明遗迹。杜正贤的脑海中,也构建出一幅立体层叠的古今杭州地图。在书里,我们常常能看到这样的对照:如今杭州上城区的河坊街荷花池头一带,这里曾有过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南宋第一衙门——临安府治;如今游客熙攘的南宋御街当时是南宋临安城的中轴线,“近坊灯火如昼明”的烟火人气绵延近千年。
所以,如果想要熟悉杭州城的前世今生,不妨跟着这本“导览”走上一走。去感受、触摸和想象:那些著名的地标在当时都是何等的风姿绰约,巍巍高楼之下又深埋着怎样遥远而动人的故事。
三
“它是向文物考古大众化迈进的一步。”国家文物局考古专家组成员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徐光冀在序言中这样评价。
这几年,考古相关的节目在电视和网络上的热播,考古学逐渐走入大众视野,人们对考古的热情,对知识的需求也随之高涨。
写一本大众化的考古学科普读物,这个想法在杜正贤心中已经酝酿许久。他曾经就亲历的重大考古发现写过不少著作,如今看来,这些专业书籍确实有些晦涩,仍然是在较小范围内的圈内人流传。“应该写一本让更多人理解考古的书,”受聘成为浙大城市学院考古学系主任后,杜正贤下了决心。
杜正贤(左二)正在为严文明教授(右二)介绍南宋太庙考古发掘现场。受访者供图
早在二十多年前,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陈星灿,就在《读书》杂志上发表《公众需要什么样的考古学》一文,提到“我们学习考古的人常常被问及各种各样的问题,提问的人既有研究历史方面的专家也有普通的公众。”
事实上,如何推动“大众考古”,一言以蔽之,就是考古学家如何回答好大众提出的问题。
这本书里,并未设置高不可攀的学术门槛,而是有大量考古知识的科普,多学科的知识被有机连缀在一起,考古过程中,哪怕是“挖土”这样简单的事情,作者都为此说明它的行为逻辑——挖的土每一寸都有讲究,遗址的底层堆积分为五层,从现代层开始层层向前一个朝代推进……无论是否具备相关背景知识,都能借此轻松踏入这扇通往古代文明奥秘的大门,共享那份来自历史深处的震撼与感动。
往事历历在目,从梳理到成稿,杜正贤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。在进度过半的时候,他特地找来几位中学生试读。“年轻人谁喜欢老古董”,当时身边还有朋友这样打趣,但是杜正贤觉得,中学生的评价能很好地说明问题,这本书是不是真正能拉近大众与考古的距离。
结果令他意外。“下一章呢,下一章什么时候出?”年过六旬的“杜伯伯”被小读者们频频“催更”。出版之后,不少读者评价,这是让考古小白都欲罢不能的读物。
考古学这三个字,由拉丁词根“arche”演变而来,本来就有“探究本源”的意思。它关系到城市、民族乃至全人类的探求,所以也应该面向更广泛的人群。
正如杜正贤在后记中写道,正如西拉姆的《神祇、坟墓与学者》所言:“考古学家艰巨的任务就是,让干涸的泉源恢复喷涌,让被人忘却的东西为人理解,让死去的转世还魂,让历史的长河重新流淌,因为这长河沐浴着所有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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